Top Man—Top Guitar![1]
作者:方翊
索斯维尔(Gary
Southwell)是最令我好奇的一位吉他制作大师,他的名字和许多如雷贯耳的大师密切相关:朱利安·布里姆(Julian Bream)、帕特·奥布里恩(Pat
O'Brien)、雅克·林伯格(Jacob Lindburg)、奈杰尔·诺斯(Nigel North)、大卫·斯塔罗宾[2]、斯丁(Sting)、大卫·塔南邦(David
Tanenbaum)、斯科特·田纳特[3]、约翰·威廉斯(John Williams)、莫里斯(Geoffrey Morris)、保罗·西蒙(Paul
Simon)等都是他的座上宾;许多著名的吉他著作提到他的名字和他的作品[4],在世的制作家中具有这种殊荣的并不多;他的制作风格纵贯吉他史,从文艺复兴时期到古典时期乃至托列斯以降的现代吉他,特别是他复兴了维也纳学派的制作传统,独创了“后维也纳学派”的A系列吉他,使传统吉他的外延进一步延伸。
或许英国人并不十分理解中国的“缘分”,但我认为我和索斯维尔算是有缘分的。我对他的吉他神往已久,但之前英镑的汇率实在太高,直到两三年前才有机会买到他的琴。我第一次就订了他两把A系列吉他,之后我们通过邮件有很多沟通,探讨了吉他制作的许多细节。他的制作量很少,每年只有10把到12把,加上在吉他制作界的崇高声望,因而并不希望也不需要通过代理来销售吉他。而我在接触了他的吉他之后,马上被那特有的高贵所吸引,这是在国内前所未闻的声音,于是便有了将他的琴推荐到中国的“使命感”。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我向他提出作为他在中国的代理的想法,没想到他很爽快地应允了(具体原因这次见面他跟我提到了,我在下文会做说明)。这两年我都在计划拜访这位充满神秘色彩的制作家,今年才得以实现。原计划是8月的第三周去拜访他,同时拜访英国的另外两外制作大师,但是彼时英国正遭遇暴乱,我只能推迟行程。而当暴乱平息,我确定月底前往时,另两位制作家却早已安排了旅游,只有索斯维尔没有外出计划,这似乎又是缘分。
索斯维尔原来住在曾经因为侠盗罗宾汉而闻名于世的诺丁汉,今年才举家迁往Grantham附近的一个小村庄。8月27日早上,我搭乘火车到Grantham车站,还没出站台,便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索斯维尔穿着一件粉色的外套,远远地向我招手。他比我印象中要矮小一些,但很挺拔,举手投足之间透露出大师的风范,卷曲而略显凌乱的金发下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他讲话语速平缓,语调适中,颇有绅士风度。我们像久别重逢的故友一般亲切地握手,寒暄了几句之后,他便驱车送我到他家所在的小村庄。
8月底的英国,天气已经微凉且多雨,我到Grantham时运气不错,阳光还是刺穿浓厚的云层,投射到广袤的大地上。索斯维尔向我介绍说这是英国最平坦的大地了,除了前方一些影影绰绰的大树和星罗棋布的农庄之外,到处都是一望无际的田野。时而碧绿时而金黄的大地向远处伸展,和湛蓝的天空和谐地融合在一起,在天地交接处,形态各异的云彩从大地的尽头腾空而起,宛若海上的冰山。随着车轮的移动,不时可以看到点缀于田野中牛群、羊群,令这美得令人窒息的画面充满了生机。
在这画一般的美景中穿梭了十五分钟之后,索斯维尔将车停在一座红砖砌成的别墅前,这就是他的家,也是许多世界一流名琴诞生的地方。他家的庭院不算大,如绿地毯般的草坪修剪得非常整齐,间或有些野菊花从草地里长出,黄黄的,随风摇曳,可爱极了。草坪的一侧,一条铺满细碎石子的小路直通大门。我们走在路上,脚底下悉索作响。此时,闻声奔出四条大狗,热情地围着我们摇头摆尾。我早就听索斯维尔说起他的四条狗了,它们都是索斯维尔的家庭成员。其中有条狗刚刚当了妈妈,产下5条可爱的狗宝宝。还有条狗原来是赛犬,在比赛中不幸失去一条后腿,,虽然行动不是很方便,但是它迎接我们的热情一点也不差,左蹦右跳。索斯维尔非常亲切地拍了拍它们的头,在它们的簇拥下,我们进了屋。
我首先关心的是那五条还未满月的小狗,在索斯维尔的指引下,我看到了这些毛茸茸的小狗。我和索斯维尔一样都是爱狗之人,家里也养了一条健壮的拉布拉多猎犬,这让我和索斯维尔增加了一个共同的话题,我们很愉快地交流了养狗经,紧接着,索斯维尔提议到他的作坊看看,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
索斯维尔的作坊
作坊位于索斯维尔家的后院,是他亲手搭建的。作坊下还有一层高出地面大约2米多的建筑,大概是用来储物的,也可以将作坊与地面隔断,避免过度潮湿。我们拾阶而上,进入作坊。我喜欢参观不同制作家的作坊,没有两个人的作坊布置得一样的,多有自己的风格,反映出制作家们不同的工作习惯。这个作坊相当简朴,中央有一个工作台,门对面靠墙是另一个工作台。他所使用的工具并不是特别复杂,而且不像Vowinkel等大师那样将大部分工具悬挂在一个工作台后面,而是分散于各个工作区域。三个墙面上悬挂了大约10个形态各异的吉他模具,大多以中纤板制作而成,也有个别实木的模具。在独立制作家中,索斯维尔制作的吉他型号大概是最多的了,除了他独创的A系列吉他,还有著名的豪瑟一世吉他复制品及为数众多的早期吉他,因此他确实需要这么多模具。
木材的选择
我首先提出看看一把已经做好的25周年纪念版A系列吉他,这是为我的一位朋友专门制作的,这是索斯维尔的第二把25周年纪念版吉他,也是我这位朋友订购的第三把A系列吉他!纪念版与标准版的差别仅在于背侧板使用的材料以及不同的装饰。这把吉他采用了非常漂亮的巴西玫瑰木,面板则是白松。面板上有两个对称的不规则木纹,类似于木节,坦率说,并不很美观。我问他为什么要给一把这么昂贵而又特殊的吉他选择一块不甚美观的板材,他的回答很简单:“这是一块非常好的材料,声音很好,也非常特别,我并没有觉得它不美观。人们可能趋向选择木纹细密均匀、颜色统一的木材,是的,这是一种美,在我看来,有时候不规则也是一种美。”他同时也表示,如果吉他爱好者不喜欢这样的板材,他也可以选择木纹匀称的板材。
我们从这个话题开始谈论到他选择材料的一些标准和倾向。我注意到他没有使用红松(Cedar)制作吉他,因此问他具体原因。他说他曾经尝试过用红松做了几把琴,但是他发现红松材料无法传递他所追求的声音,他要的是结实有力、细腻甜美、歌唱性强、层次明晰并具有良好反射性能的声音,而这些特质,他认为只有用最好的白松材料才能实现,而且他只使用德国白松(Germany
Spruce),这是他声音理念的必要组成部分。这个观点和许多制作家一样,其中最有名的代表就是罗马尼罗斯(Romanillos)。索斯维尔又说,20年前,就有很多人开始投资巴西玫瑰木,看准了这种木材今后将非常稀缺,也会非常昂贵。但是他却认为今后最稀缺且对制作影响最大的是德国白松材料,因此他尽可能收集品质最好的德国白松。他说现在可以买到的最好的白松材料和他当年收集的,在品质上就有一些差别了。关于他收集白松材料还一则轶事。有次他拜访吉他大师布里姆,聊起对未来白松面板材料稀缺的担忧,不想布里姆跟他说:“加里(Gary),在我的车库里有两百多套很好的白松材料,我也想到了将来好的白松材料可能很少,因此委托大卫(David
Rubio,英国最著名的制作大师之一)挑选了这些木材。加里,你把它们拿去吧,去用它们制作最好的吉他!” 布里姆收集材料并非想自己搞制作,而是准备将它们交给能真正善用材料的制作家,加里索斯维尔正是他要找的人!这让索斯维尔喜出望外又倍受鼓舞,这也是布里姆对他最大的肯定。索斯维尔说着,从架子上取出一些上面标注着“JB”(Julian
Bream的缩写)的板材让我鉴赏,这就是布里姆转让给他的,都是自然风干了30年以上的顶级木材。它们的颜色已经泛黄,但是木纹清晰可见,细密的横纹泛出微光。我用手测试它们的硬度,叩击聆听它们发出的声音—的确是难得的好材料!我也跟索斯维尔提起德国著名制作大师Stenzel(Sebastian
Stenzl,斯坦泽) ,他们对白松面板的看法非常接近。Stenzel几乎也只用德国白松制作,也是担心日后白松板材稀缺,因此在20年前就买下整棵树干,同时也不断收集顶级材料。现在两位大师手中的顶级白松材料都足够他们使用一辈子了。索斯维尔偏好硬度较高的白松材料,据他对无数历史名琴的研究,几乎所有好琴的白松面板材料硬度都较高。我亲自感受了这些材料的硬度,发现它们都具有相当的弹性。对于制作爱好者而言,面板的硬度究竟是多大才是合适的,除了每位制作家的不同声音理念之外,还要亲自感受一下,切不可单凭字面上的“硬”而选择硬度过大的板材。
吉他的背侧板材料对制作而言也是非常重要的,这个部分的材料选择余地比面板大得多,各种硬木几乎都曾被用来制作吉他的背侧板,此外还加上传统的枫木和柏木。索斯维尔最喜欢的是印度玫瑰木,他认为用印度玫瑰木制作的吉他声音比较温,此外,现在印度玫瑰木的供应充足,容易获取高品质的材料,加工较容易也是索斯维尔喜欢它的原因之一。索斯维尔也采用巴西玫瑰木制作。他深度比较了这两种材料的不同声音特质,认为在其他条件相对固定的情况下(面板、琴桥的制作都非常接近的情况下)巴西玫瑰木的吉他声音会较结实,音色相对于印度玫瑰木而言则偏冷。对于这两种材料声音特点的不同,他又举了个例子。布里姆现在使用的那把属于奥古斯丁夫人的1940年豪瑟一世吉他,和塞戈维亚大师用的豪瑟一世年代接近,面板材料以及制作都非常接近,唯一不同的是背侧板。塞戈维亚那把豪瑟一世根据他的要求使用巴西玫瑰木,而布里姆使用的这把是印度玫瑰木的。两把琴都非常好,但是布里姆的这把声音会更温暖而更具歌唱性。据说塞戈维亚曾经向奥古斯汀提出对换吉他,但是奥古斯汀没答应。索斯维尔较少采用巴西玫瑰木的原因还在于,优质的巴西玫瑰木已经太少了,而且巴西玫瑰木在加工过程中更容易开裂。对于其他几种常见的背侧板材料,比如洪都拉斯玫瑰木,他认为硬度太高,不是很喜欢。他也不喜欢使用Cocobolo。对于马达加斯加玫瑰木,他则表现出很大的兴趣,根据他对这种木材的研究实验,发现它的声音特质可能介于巴西玫瑰木和印度玫瑰木之间,而且也很美观。枫木是他最喜欢的背侧板材料之一,因为它具有很好的歌唱性和明亮的声音效果。但是枫木的选择比较麻烦,因为不同的品种之间差异太大,有些适合制作乐器有些则不适合。对于许多特定的早期吉他,他建议还是使用枫木,因为当时的名家选择了枫木,已经形成了那些吉他的音色特点,如果换成玫瑰木,虽然也有很好的声音,但是风格上则有些偏离。他的A系列吉他上弦枕有时会采用一种特殊的木材,它早前曾使用于发动机中,硬度极高,并能分泌一种润滑剂。A系列吉他的琴头使用整块乌木雕刻而成,既坚固又美观。
由于他常常提到背侧板材料的音色问题,我随即请教他,在他看来,吉他的背侧板对音色起了多大的作用?他认为背侧板材料对声音有一定的影响,但是这种影响只是对声音的润色而已,对声音产生决定性作用的是面板和琴桥。其他可以对声音产生润色作用的还有琴颈琴头等。他建议制作家们把主要精力集中在面板的制作上(包括梁架系统)。此外,他认为对声音影响较大的还有琴桥,只有做好面板和琴桥,才谈得上利用背侧板和其他部分来对吉他的声音进行润色。这个观点和托列斯基本上是一样的。(待续)
方翊
2011年9月14日于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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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英国吉他演奏家Forbes Henderson对索斯维尔的评价
[2] David Starobin,英国著名吉他大师,现于世界最著名的音乐学院之一柯蒂斯音乐学院执教
[3] Scott Tennant洛杉矶四重奏小组成员,,《Pumping Nylon》的作者
[4] MagazineArticles
Acoustic Guitar: March2005; Radical Classical
Acoustic Guitar: Oct2004; Adjustable necks
Acoustic Guitar: June1996; David Starobin interview
American Lutherie: Summer1999; Meet the maker interview with Gary
Southwell
American Lutherie: Summer2000; Development of the European guitar
1780-1880; article by Gary Southwell
Cahiers de la Guitare: No812002; David Starobin Interview
Classical Guitar: Feb1990; Gary Southwell Interview
Gendai Guitar: 2000Number 421; Interview with Gary Southwell
Guitar and Lute: 1994Nov/Dec; Interview with Gary Southwell
Books
The Acoustic Guitar; Freethand Alexander; ISBN 1-85833-860-3
The Illustrated Directory of Guitars; edited by Ray Bonds; ISBN
0-86288-647-3
The Classical Guitar: it's evolution andit's players since 1800;
Maurice J.Summerfield
Zani de Ferranti; SimonWynberg 914 including an examination of
the Ferranti guitars by Gary Southwell
The Panormo Family; GarySouthwell, College Thesis 19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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