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Leo Brower的《古巴雨景》

neil

好多天前，看到木心兄鼓励大家多发言的帖子，别有感受。偷偷写了下面的这片听乐心得。说是“心得”，其实只是当时的一些胡思乱想而已。因自己的水品不高，一直不敢发到论坛上来－－怕人笑话（论坛上的高手太多）。隔了好多天，还是斗胆发上来。欢迎批评指正其中的纰漏之处。全文如下： 前几日，购得洛山矶四重奏的《拉丁》专辑。听完，真是觉得每首均精彩之极。其中一首Leo Brower的《Cuban landscape with rain》（古巴雨景）给我印象很深。现在的南京恰是梅雨季节，时常下雨，来听这首《古巴雨景》有别样的滋味。 在我听来，Leo Brower的这首《古巴雨景》可谓描写雨之作品集大成者：开始，星星点点，少得可以一颗一颗去辨认、欣赏的雨滴悄然而落；之后，淅淅沥沥，雨滴连成雨线划空坠地；再后来，滂滂沱沱，雨线终于织成一张无边无际的雨幕悬垂于天地之间。曲至此处，则气势尽出矣！全曲之雨由一维至二维，乃至立体三维，其中包罗雨者不计其数。 纵听全曲，开始的点滴之雨或许还可以让人“听雨而神飞”，然而到得后来，大雨瓢泼，rains cats and dogs的时候，又不得不让人恍若置身于倾盆大雨之中。虽然最后又有“雨歇”之势，却不容易缓过神来。聆听此曲，有点像是从“听雨非雨”回归到“听雨是雨”的心境转变。实在叫人不得不对Leo Brower的乐思和洛山矶四重奏的非凡技艺佩服得五体投地。 由此曲又想到其他两首描写雨的曲子，一首是肖邦的钢琴前奏曲《雨滴》（作品第28号之15首），另外一首是古典吉他名曲－－林赛的《雨滴》。大概是由于作曲时恰好抱病闲居于马霍卡群岛的缘故（尽管有乔治桑的悉心照料），肖邦的《雨滴》听来总是觉得很是感伤：由开始的舒缓直至终篇的情感渲泄，浓浓的惆怅始终弥漫于其间。在我听来，肖邦的雨是“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的落寞之雨；而林赛的《雨滴》则全然不同，“它描写了雨过天晴之后，漫步于林中小径，聆听枝尖叶梢滴水的情景”（《古典吉他名曲50 首》陈志语）。其中的滑音技巧将人在雨后的清心、愉悦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林赛的雨是欢愉之雨，是充满希望之雨；而Leo Brower的这首《古巴雨景》又不同于前二者。它是林林种种的雨的集合，是百雨交融，是自由变幻之雨，是让人浮想连翩之雨，是让人百感交集之雨。用台湾诗人余光中的话来说便是“走入霏霏，更让人想入非非." 三“雨”均由雨开始，然而到得后来“境界”却不同，给我的第一感觉是：前二“雨”听来是由雨声逐渐转至人的心声，这其中似乎有一个转变；而Leo Brower的《古巴雨景》却不然，其由雨始，以雨终，前后是一幅串连的极为紧凑的百雨图。乍听起来似乎就是单纯描绘雨景而已。然而，在多听得几遍后，又发现曲中何处不是作者的思绪和情怀。正如王国维老先生在《人间词话》中所说的：“一切景语皆情语也。” 前二“雨”可谓“有我之境”，而《古巴雨景》既可谓“有我之境”，又可谓“无我之境”。不过“境界”不同，“而无高下之分”，三“雨”皆妙不可言！ 让人百感交集的《古巴雨景》，在我听来，却无多少伤感的气息。这一点可以说与众多借“雨”写“愁”的文学作品大不一样：古往今来多少辞赋给“雨”蒙上了一份“不愉快”的气氛！Leo Brower由"空间"的角度入手,直截了当的将雨景呈现在听者面前，把想象的空间留给听者，给了听者一把去主动思索大自然的钥匙。此时，听者已不仅仅是一个听者了；而词人蒋捷是从“时间”的角度入手，在《虞美人－听雨》中分别描写了人生的三个不同阶段的听雨心境。读此词，真是有一股“欲说还休”的难言之愁，读者的思绪已然随词人而去了。此时虽然读者也许思及自身，但那份愁绪总还是有些“被动”吧。撇去“空间”和“时间”的问题，可以很明显的发觉，Leo Brower的对“雨”态度是大大不同于后者的，是不同于众多借“雨”写“愁”的文学作品的。 李敖有文《对自然要自然》，其旨如题；诗人华兹华丝（Wordsworth）有言：“让自然做你的老师（Let nature be your teacher），我深以为然。听Leo Brower的这首来自大自然的《古巴雨景》，你可以学黄庭坚“风前横笛斜吹雨”，可以仿苏东坡“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甚至可以学查泰来夫人在雨中裸奔（开开玩笑啦）。Brower把所有的权利交给了听者，让听者去聆听“古巴之雨”，去体验大自然的奇幻。我想，就让这黄梅夜雨作我的老友，伴我共渡这快乐的一刻吧。 昨夜，听“雨”，听雨；今日，胡言乱语，遂成此文。 附： 蒋捷《虞美人－听雨》：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底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peter

好文章！谢谢neil，这种乐评我也写不出来啊，期待你的下一篇乐评。

008

写得太好了。从小学到大学我最怕的是写作。

剑友

妙笔生花。 不过我最喜欢那首词“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peter

我晚上回家將這首曲子壓成MP3請大家對照招欣賞。

消失的风

写的好！ 我可没有这文笔！

木心

這樂評把中西文化匯為一體了，實在是高明啊! 建議peter兄把文章收錄到吉他論文之中啊!

peter

一定会的，我晚上将mp3放上来，大家再进行一些讨论，然后就可以整理到主页上了。

消失的风

呵呵~~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将文中提到的三个曲子都传上来，大家可以更好的比较、讨论。

peter

谁有吉他曲子《雨滴》，我虽然有500多张吉他唱片，偏偏就是没有这首曲子。山下和仁录制过，但是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