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anar 发表于 2005-10-13 10:06:00

十年 [推荐]

作者:蛛蛛

  大学——毕业

  1995年三月,我在西南某市读大学,热衷于听午夜收音机里的节目。一天写了封交友信投到电台,用的是化名,播出后在校传达室的桌上看见了写着化名的来信,当时取走的大概十来封,基本上都是外校男生。事隔两三天去系团支书宿舍办事,赫然发现他桌上摆着几十封我的信,他随意的问我,是否知道系里有这个人,我当然没有敢承认,它们就统统被这个团支书给扼杀了。我手头的信,在一次无关紧要的课上和同学一边拆看一边撕,留下为数不多的几封给他们回复。其中一个,就是后来成为我男友的那个人,说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和他通信最久,每周一封,直到95年7月15日我们在市内广场的毛主席挥手像前见面。

  那天他穿的衣服至今我仍旧能想起,我们既没有见光死也没有激情澎湃,平常的聊天、午饭、游玩公园。紧接着暑假,他们军训,假期通过一封信,再次见面就开学了。开学初始交往是从借书还书开始的。钱钟书先生在《围城》中有一段对男女之间恋情类似的描述——借书与还书,而我从他那里借的第一本书恰恰是《围城》。持续到十月,去了一个以竹闻名的公园,坐在竹林里,谁也没说话,看见他脖子上有蚊子,我很迟疑要不要出手打,后来还是打了,却没打着,他捉了我的手,就这样确定了恋爱关系,那年,我十九,他二十,他仅仅比我大五个月。这段细节他大约是不会记得了,女人总是在这种时候要命的记性好。

  那个时候周末已经是双休了,我每周有一天和他在一起,早晨从学校乘车去他的学校,晚上回。回程总是送我到一个立交桥下候车,每次都难舍难分的。他们学校男生宿舍管理也很严格,女生是不允许上楼的,我们除了在市内的大小公园溜达就只能呆在校外的河边,最多的时候在一栋教学楼的顶层坐着,嗑瓜子,聊的并不多,他一直就是个沉默的人。记得有一次,坐在河边,两个人默默无言,我竟然昏昏睡去,醒来无趣我一个人跑出去看人家钓鱼。

  在他的学校里,我和他同学接触非常少,基本上就是我们两个人在一起,那个时候我也发现,我对他而言好像是见不得光的人,和我在一起时总是避开他的同学,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虽说是十年前了,校风还不至于古板到男女授受不亲的地步。直到我毕业,他的同学我实际上是一个都不认识的,只和他宿舍的几个人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打过照面而已。每次路过他认为“危险”的地带我们总是拉开距离,装作不认识的人。心里也不好受,但是一直就这样隐忍下来。我在日记里把自己称作“地下情人”。我的这种忍直到今天都没有变,知道不大却好改不了。

  我们每周见一面,通一封信,拿信的日子一般是周四,下午四点,一定会去看班里的信箱,一定会有他的信,字相当大,不很漂亮,数张纸。

  96年5月我回家实习,把他一起带回去。母亲见了没有反对,只是觉得我们都还小,不确定,淡淡的说,就这样先交往着吧。但是我心里的坚定的爱他的,有的时候走在路上看见玻璃里映出两个人的影子,还会想“你何德何能,找那么好的一个男朋友”。那个时候,觉得他样样好,长相、学历、甚至专业。

  在学校最后的一年,每月消费家里是按三百元给的,我很节省,花不完,直到毕业存了800元,那个时候觉得自己好富裕,甚至打算去一趟新疆。我和男友在一起过周末的时候一般吃饭是他结账,坐车买小零碎是我花钱。我提过多次不必要去饭馆吃饭但他都不同意,我们就读的城市比北京吃饭便宜多了,但是对学生而言也不是小开销,他一个月的生活费要五六百。平时他自己也多是在小饭馆吃饭,几乎没有在学校食堂吃饭的习惯,我以为他家境很好,据他说父母是北京一家大型的国企职员。我的父母是高知,在小地方工作,一个是大学老师,一个是国企高工,收入状况一般,家人都是很节俭的。

  96年7月2日,毕业离校。我是三年大专,他是本科,我比他高一届,虽然年龄他比我大一点但是毕业却比我晚两年。毕业时,父亲想退休后回江南老家,打算让我去打个前站,那个时候还有“干部指标”一说,家里动用了一切关系,让我这个大专生改派到了江南水乡的一个地级市。我是无所谓在什么地方工作的,心里想的是总会和他在一起,也许未来就是去北京打工。那个时候就想早点工作,把家里为我改派通关系花的一万多块钱挣了还给他们我就自由了。当年的这种想法就是为了爱情么?

  96年7月10日,离家赴家乡,从母亲那里拿了三百元做路费,还有大学期间攒的800元,路费实际支出是270多。这是我最后一次从母亲手上拿钱。快出门的时候我父亲和姐姐在沙发上看电视,父亲抬头看了一眼钟,说“时间差不多了,你出门吧”,母亲从厨房过来给我开门,我拎了一只大学里用的牛仔包走了,在外面遇见三个来送我的同学乘公交车去火车站。在车站我照了一张相片,背面自己写着“20岁离家的笑脸和空荡荡的站台”。赴两千多公里外的家乡,那个与我陌生的家乡。

spanar 发表于 2005-10-13 10:07:00

江南五年(一)

  最初从语言开始,家乡的人说的是“吴语”,用一个月的时间做到听懂,在乡下住了一个月后,托关系安排在区政府的审计局工作,听起来很好吧?我第一个月的工资是四百四十多元。刚开始工作我住在表哥家,表哥在外地当兵,表嫂和孩子在家,她在她父亲那里吃完晚饭回来,我在她进门之前喂饱自己,打扫屋子。那时机关工资不高但是经常发东西,鸡蛋、鱼、水果,发了我都拿到她父亲那里,但是老人从来没有给我过好脸色看,大概是怕我住了不肯走,毕竟也不是很近的亲戚,人家的担心也在理。

  我住了不到一个月,开始找房子搬。夏季单位午休时间长,利用那个时间出去找,人生地不熟,我只有找中介。那时也不知道要“免中介”这种说法。我坐在一个中介的摩托车上呼啸着去看房子,南方所谓的私房,自己盖的三层楼,房东住一二层,三层两间屋子出租,三楼有一个脏脏的厕所,我租了那个大间,空房子什么都没有,木窗棱,满是尘网的墙,水泥地,150元。当时成交,给了中介150的费用(好贵啊!),回程时中介问我,那是一个粗糙的男人,“你不怕坐我的摩托车啊?胆子真大,坐上就走。”有什么好怕的?卖了我?

  第二天中午买了一张折叠单人床,好象是70元,旧货店里拿了一张圆桌,50元,我用自行车推回租住地,江南的八月正午,灿烂阳光。当天就搬,还是离开家的那个牛仔书包,表嫂给了一张席子,姑姑给的浴巾。买了一把老虎钳,9元,第一夜是放在床边的。日常用的杂货也买了不少,墙和窗子用报纸糊了。表嫂还给了一个煤油炉,我就那个做晚饭吃。手上的钱慢慢的少起来,已经拿了头一个月的工资,刚来的时候买的新自行车就用了三百多,我最贵的家当。最倒霉的是因为不适应江南的潮热一直皮肤过敏,医生看了是水土不服引起的湿疹,要煎中药吃,煤油炉坏了,我上店里赊了一套液化气罐和单眼灶,好在机关看病报销(嘿嘿!社会主义 好啊!)

  房子大概有二十几平米,狭长的,一头是单人床,中间是简易衣橱(顺便说一句,这个衣橱是从大商场花了200多元买的,至今健在,八年多啦!一分钱一分货呢)另一头是圆桌,煤气灶。每个晚上,我都在灯下看乱七八糟的书,办了市里的借书证,平均两天一本的速度。直到今天我还是不怎么看电视,不过书也看的少了。台灯,十几块钱买的塑料制品,在我60瓦的灯泡轰炸下很快发出异味,那时我才知道它的承受能力是40瓦以下,实践出真知啊!其后我发誓要买质量好的东西,花60元买了一个金属台灯,如今也健在。

  这是我租的第一个窝,住了三个月后房东的笑嘻嘻的对我说,由于水电费涨价要每月多收十元,160元/月。住到半年,房东又一次涨价,170元/月,而且要求我补交前面三个月的每月增加的十元,我什么都没说就给她了。从这时候开始我就和房东斗争了,我至今也搞不懂她为什么要那样做。先是断了三楼的水,总是说水压小,其实是她关了,我只能在一楼淘米洗菜洗衣服,我也一直没有找到水阀在何处。其二电源频频跳闸,她一口咬定我用电炉,冤枉啊!

  在还清煤气灶的钱后我添置了电水壶,1500w铝制22公分60元,换过多次电热棒,在我后来离开南方时送朋友了;电饭锅,德宝5升100元左右,离开时拿回父母那里,他们现在正用着。

  住到13个月实在不能忍受房东的刁难,我打算搬家。那时已经混得很熟悉了,给广播电台写信,寻租房子,很快就有回音。第二处房子我住的时间最久,两年半,如果不是遇见鬼,我可能会一直住下去的。(遇鬼的事不过是自己小小经历,不是传播迷信,大家不要拍我)。工作一年多了,收入涨到八百多,这处房租是250元/月,季付不要押金。我租房九年,从来没有付过押金。

    这里要说说我和男朋友的事了,我开始工作了,他还在上学,他花钱大手大脚,我让他每个学期把家里给的钱交给我,然后我在邮政储蓄办了一张邮政绿卡,我保管存折,他拿卡,每个月给他卡里打600元。他家里给的钱是不够维持600元/月的开支,我还要从工资里拿出一部分,那时除了房租,我每月的开销比他少。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他98年大学毕业。寒暑假他都会来看我几天然后回家。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总是想着他毕业就好了,两个人一起挣钱。

    96年开始上班的时候真的是穷,午饭在单位用饭票,饭票也是自己买的,但是比较便宜,一顿花两三块。晚上下班我给一家刻章的单位做校对,那个单位有晚饭吃,从六点半做到晚上十点。有一天穷到身上剩了1毛钱,周末,我站在车站踌躇是否去做校对,真的是不想去了,眼睛吃不消,但是身上只有那么一个硬币。我扔给要饭的一个老人,他杯子里哗啦啦的比我钱还多,骑上自行车还是去校对了。那时晚上黑咕隆咚的骑车回家,胆子是越来越大。不过现在想来,那个时候我男朋友很有可能在和同学在餐馆里喝酒呢。他是不会在食堂吃饭的。(不必拍他,人有个成长的过程)其间我借了同事一张百元大钞,放在口袋里壮胆,直到发工资我把那张钱原封不动的还给他。十年间,就那么一次借钱的经历,20岁的时候。
97年开始考职称——助理审计师,考试的初衷说起来惭愧的很,就是为了加工资,考上了每个月可以加50元。10月,我通过了考试,不仅加了50元,领导为了表扬我爱学习还发了200元的奖励,好开心啊!下班马上去买了一件真丝衬衣——148元!!(和我的收入比起来真的有点贵)。

    97年到98年年7月,每个月的收入从600余元涨到800余元,支付男朋友每个月大概是200元,房租250元,我自己的生活费200元,开始存不了什么钱,后来就可以每个月存200了。自己也有存折啦,还是定期的。

    98年8月男友毕业工作,大大松一口气,不过98年5月我母亲来与我同住,直到年底离开,其间也是我负担生活,这样每个月的余额也和以前差不多。就是最基本的生活了,没有其他的家电,每天就是上班下班,看书学习。

    98年开始考注册会计师。我在审计局工作两年间就学会了喝茶看报,那时主要做政府审计,针对财政收支单位的,学不到什么。狐假虎威的看看,事业单位的帐很简单,还有什么集控,查查小金库什么的。一旦事业单位精简,我这种没有背景的人首当其冲离开,所以要有一技之长,考注册的确也不是太容易,一门门的过,一直考了5年。

    98年10月,男友到上海出差,我也第一次去了上海,他给我买了一双皮鞋,120元,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收到他的礼物,其后的日子里穿着这双鞋心里美滋滋的。

    我们一直两地分居着,那个时候想等我考上注册会计师就可以去北京谋生,他的条件也会好起来。没想到会一直等到2001年,那时我也没考上,后话了。

    99年4月我生病住院——急性肾盂肾炎,我没有告诉家人,父母年纪大了怕他们着急。开始我以为自己可以坚持下来,在医院住了几天吃不消了,每天输液从上午八点半到下午五六点,中午用饭盒吃饭,晚上用饭盒盖,直到拔了针头去洗饭盒。后来打电话告诉男友,他从北京去看我。可以有个人给我打饭了,一住就是半个月。他没有请假就旷工,被单位除名了。当年也是年轻气盛,觉得一个国营单位也没什么好,天天就是报纸和茶,和一帮老人嗑牙。其实当时也不是不能挽回,还是因为年轻(谁没有年轻过?)
这里要说说我和男朋友的事了,我开始工作了,他还在上学,他花钱大手大脚,我让他每个学期把家里给的钱交给我,然后我在邮政储蓄办了一张邮政绿卡,我保管存折,他拿卡,每个月给他卡里打600元。他家里给的钱是不够维持600元/月的开支,我还要从工资里拿出一部分,那时除了房租,我每月的开销比他少。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他98年大学毕业。寒暑假他都会来看我几天然后回家。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总是想着他毕业就好了,两个人一起挣钱。
96年开始上班的时候真的是穷,午饭在单位用饭票,饭票也是自己买的,但是比较便宜,一顿花两三块。晚上下班我给一家刻章的单位做校对,那个单位有晚饭吃,从六点半做到晚上十点。有一天穷到身上剩了1毛钱,周末,我站在车站踌躇是否去做校对,真的是不想去了,眼睛吃不消,但是身上只有那么一个硬币。我扔给要饭的一个老人,他杯子里哗啦啦的比我钱还多,骑上自行车还是去校对了。那时晚上黑咕隆咚的骑车回家,胆子是越来越大。不过现在想来,那个时候我男朋友很有可能在和同学在餐馆里喝酒呢。他是不会在食堂吃饭的。(不必拍他,人有个成长的过程)其间我借了同事一张百元大钞,放在口袋里壮胆,直到发工资我把那张钱原封不动的还给他。十年间,就那么一次借钱的经历,20岁的时候。

spanar 发表于 2005-10-13 10:08:00

江南五年(二)

  他就此留在江南,我出院后才告诉家人生病的事,母亲很快赶来,我出院第一件事就是剪了头发,短短的,算是去去晦气,人也一下子瘦了。这样,我又要负担三个人的生活了。每个月的工资仅够开销,男友找工作也很不顺利,有的单位他去了一天就跑回来,什么住宿条件太差,吃的不好等等,他不能吃苦,但是我爱他,就让他慢慢找。在家里我还骗母亲说他上班了,他白天出去,晚上和我一起回家,我也忘了那时他白天都怎么过的了。到7月他找到工作了,是我帮他联系的一家公司,非常巧的是就在我们楼上。

  忘了交待一句,98年底我们单位买了写字楼搬出去政府了,搞了一个审计师事务所,不过我一直也就是个打工妹。

  99年是我经历的最多的一年,年初的病,他的失业,父母的到来,事务所的钩改制。6月间我父亲也到江南,他的到来引发轩然大波。他极其讨厌我的男友,实事求是的说,他的讨厌是带有个人情绪的,因为他打算退休后回江南老家,而我的男友是北京的,我和他好那就意味要离开江南,而他做了几十年的叶落归根梦就要被我打碎。那个时候不懂事,现在回头想也不好说谁是谁非。5月我刚出院,父亲天天在家里闹风波,半夜三更的离家出走,我冒着雨骑上车去找他,他对我说“你生病了,你爸你妈都没有死,怎么找个外人来照顾?”我体质极弱,每天和他们讲道理,其实家人间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的,孝顺孝顺,就是那样。我不懂事,长辈也未必就是尽情理,还是那句话,都有自己的道理的,不必评论是非。经济紧张到了极点,四个人要吃要喝,菜金都是我交给妈妈手上的,还要骗她说男朋友也是交钱给我的。

  8月我去了趟云南,回来男友突然告诉我他失业了,不过干了两个月啊!问他为什么被辞退,说是上班打私人电话,我也没有多说什么,继续找吧。结果这一找就再也没有找过工作,本身就不好找,他也挑三拣四。我就到处堵窟窿,在家里瞒父母,还要担心他一整天泡在外面都干什么了,午饭怎么吃。那时事务所正准备改制,我选择留下而不是回审计局,我怕自己在那种看报喝茶中磨失了自己。到10月又出差一个月,一家大型公司上市要做评估,我每天在上海忙得昏天黑地。我父母在小城和男友同住,他还要装出每天上班的样子。我实在也没有精力管那么多了,把钱给他们留好就去上海了。

  上海出差完不过在家里呆了一周又去杭州,在我还没有从杭州回去的时候父母就离开了,大概前后相差几天吧。到家的那天,回公司已经是晚上,我在写字楼的拐角看见男友,他居然穿了两件衬衣,实在是没有衣服,江南的十一月已经很冷了。真的有点瑟缩的意味,人不能长期的受到打击,否则一个人的气质会被毁掉的。第二天我赶紧给他买了毛衣外套。到年底他也回北京了,在江南小城驻留八个月,工作两个月。那时我工资涨到一千零点,除了生活还买了2000元的国库券。

  生活可以说真是简之又简。其实我父亲的收入比我高出很多,他是大学的教授。但是我一直从那种窘迫中慢慢走过来,自己挣钱养家心里也很安,他也不能干涉我以后的去留了。
99年末尾

  家事闹得心力交瘁,自己也不够用功,99年注册报了三科,一科也未过。我只去参考了一科,另两科考试的日子家里是待不得了,跑到长江边遛半天,回家和母亲说考完了。那时单位报销考试费用,也不算心疼。年底成绩出来时父母都离开江南,我在电话里撒谎说考过了一科。

  在上海出差的时候,去紫澜门折扣店买了件大衣,因为袖口少了一根带子,价钱讲到400元,这是我最贵的一件衣服,刚过去的这个冬天仍穿着。中指的这枚戒指也是那年买的,300元左右,非常细的铂金素戒,我唯一的饰物。

  有时候也会想,过去的十年,是不是太亏待自己了,现在的女孩子拥有的很多东西我都不曾拥有过,甚至连梦都没有一个。美丽的衣服、饰物或是昂贵的化妆品。可是我知道用自己的双肩撑起的天空,晴过、阴过,有过风雨,每一步都是属于自己,足够了。没有人在回首的时候了无遗憾,但至少可以不悔。
2000年的日子

  感觉从1999年几乎一下子跳到2001年。2000年事务所事情特别多,很多国企改制评估,大项目跟着别人做,小项目我开始带队。忙自不必说,要学习的东西也特别多,很少有不加班的时候。我男友在这年的春节后找了一份工作,四月份就辞掉了,此后差不多每一两个月就会往江南来看我一次,来了住一两周。中午我常常要赶回去给他做饭,或者是带饭回家。有时问他,出来那么久,又没有给父母打电话,他总说是有联系的。那时候他在北京,不知道是怎样过的。生活费从我这里拿,拿的也不多,我每月只一千余元的收入。一年365天,除了在江南的日子,不知他都做了什么,他的家人也不担心?

  那年春天,听说无锡鼋头渚的樱花开了,邀了男友去看,他的一个同学也同来了。这是第一次接触他在北京所认识的人。我心里总觉得他对我有所隐瞒,但还是没有对他同学开口问。

  五一假期,我第一次去北京,男友接了我到一家工厂的宿舍,他同学住的地方,同学在假期里回家了。我和他在那住了六天,其间玩了一些大众化的景点。他没有提出让我去他家,我也始终未曾开口。

  此次游玩所有开销都是我支付,因为此前他短暂的工作又结束了。假期很快过去,心里的阴影也散了。他的失业,没有让我去见家人,我都一样样的隐忍下来,其实我并非一个好脾气的人,却都忍了。这也不是傻吧?一种成长的经历。

  自夏天遇鬼之后颇为后怕(前文有述),匆匆找房,50元的中介提供信息若干条。又找了一处私房,和房东同住二楼,180元/月,季付。周围很热闹,我这时除了人气什么都顾不上了。条件看上去不错,住了才知道其中的问题,纠其原因,还是人的本性作怪。并非所有南方人都生性小气,但南人确和北人不同。(我自己也是南方人)

  此处的房东一家是女性工作,男性已退休,每天在家伺弄三餐,院中还搭了一篷丝瓜架子。那女人颇有点家主的地位,常常斥骂家人,嫌长弄短的。水电费上总是有争执,不允许我用电水壶烧水,只好去附近的老虎灶打开水,不过0.1元/瓶,只是我常常加班晚归,老虎灶也是要关门的,晚上偷偷在房中烧水心惊胆战。男主人每天磨豆浆,一个人在家时也会邀我喝上一杯浆,在我面前说他的豆浆如何的好,我必然要大大赞一番。如果不是每天顶着斥责,我也不会住了一季度又搬家,心理上实在是难以承受。直到搬家他家还占用我的一张大床给其他房客用,几次索要才归还。我从没有翻脸的经验,是不是太好说话了?
第四处房子找的很顺利,也遇见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好房东。依旧是私房,200元一间20平米,带一个极小的独立厕所,做饭在走廊上,朝南有一个大窗户,对我而言已经是天堂了。这里我用了窗帘,是小格子带粉花的人造棉。这房子是同事介绍的,他也租住这家的房子。距上次的租房地特别近,不过二三百米,搬东西找了个小三轮,骑三轮的是上家房客,淮阴人,在江南打工。我给了那家女人一大袋子穿不着的衣服,男人两盒红塔山,男人还讪讪的不好意思拿,我硬塞过去的。

  搬过来这边的房东老太太(50多岁)及老老太太(70多岁)信佛,家中专门有一间佛堂,就在我房间的斜对面,中间隔着巨大的天井,初一、十五梵音响起,本来因避鬼搬家,住这里可是一百个放心。房东家就是烧老虎灶的,开始去打开水交钱,她们死活不要,推来搡去,后来同事说就是这样子的,我也就不再坚持(占便宜,脸红),也不怕晚上回来没有热水了。

  没想到的是我在这里交了个小小朋友——老太太的孙女,搬来不久我们就开始说话了,小丫头还在上幼儿园。我晚上加班回去,她竟然会趁她母亲睡着,穿着大人的睡衣无声无息的溜到我房间里,和我说会话再去睡,开始她突然出现在身后还着实吓了我一跳。习惯了她的亲昵,每天殷切的叫我“阿姨”。我们在露台上偷偷的细语,互相竖起手指放在唇间让对方噤声,因为整个院子都睡了,只有天井里山茶花怒放的声音。江南的夏夜,也不显的那么熝热了。

  可是我最后离开的时候,没有和她告别,恰她会父母家了,也恰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再见。虽然她仅仅是个六岁的孩子。不知道,现在她可还会记得我?我却始终记得那可爱的笑脸,软软的吴侬普通话。走的时候,房东老太太留下了我最初买的折叠单人床,因为小丫头要上小学了,让她自己单睡,不知她是否还用着那张小床。

  2000年就是在一种无知无觉中过去的,和以往不同的是我们开始吵架了,前边的三年,无论有多难都没有太多争执过。吵架,就像撕开的口子,再也合不上了。

spanar 发表于 2005-10-13 10:09:00

2001年

  2001年初,就有了离开江南的想法,我25岁了,在家乡人的观念里,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已是箩底橙,开始考虑婚嫁。其实在99年与家人闹的最厉害的时候,向男友提出过“结婚吧”,结了婚他们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但是他一口回绝我了,说是“现在这样子,怎么结婚”。此后,我再也没有提出过结婚的事。

  春节回家,向父亲提出离开的想法,彻底把他回江南的梦给打碎了。父亲已经退休,在收拾东西,做好回老家的准备,他对每个人说他要回去,或弃或卖,很多东西都处理了,这几十年最多的就是书。一日,我和他一同整理捆扎书,屋里没有别人,开始谈退休的去留。谈话持续两个多小时,我们都没有抬头,一边做事一边说。不讳言,我当时哭了,眼泪一滴滴落在手中书本上。选择留在他工作的地方,其实也是为了他好(我家的实际情况,题外话了)。但是,毕竟是他做了三十年的梦,是不是我很残忍?家人近些年也与他谈过不要回去,都没有成效。那两个多小时过去,我们闷闷的从房间走出来,他对我母亲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去找领导,要这里的房子。”母亲惊呆了。

  (他们现在在那里生活的很好,不是西南小县,大家或许糊涂了,我父母原本分居两地,我父亲在西北一省会城市)

  5月份,在北京工作的同学去看我,热热闹闹的过了一个劳动节假期。我和同学一起到了北京,此次仅仅是试探性质的。我住在同学租的房内,同学去上班,我就在屋里无聊的踱步。除了楼梯上传来北京口音的对话外,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捱了几日,男友跑来看我,这时距他上次短暂的工作已过去一年,人的气质大变。常常我不敢正视他,怕那种失望会淹没了自己。这次我提出去他家了,因为要决定是否辞职到北京,至少要看看他的父母吧。他说他的奶奶重病在床,不方便带我去,只能是等待。我索性豁出去了打电话回单位请假,一直到五月下旬,实在不能等了,他终于同意带我去。

  (以下是至今想起来都回叹气的一段)

  我们是下午四点离开同学家的,坐车换车晕头转向,在下班的人海车流中拥挤了两个多小时,只能叹“北京太大了”。在一处换车地我提出要给他家人买些东西,总不能空手上门。他在路边抽烟,不言。我问他还要多久,他说还早(晕!已经两个多小时了)。他终于(鼓足勇气)说:“如果我说了实话,你就不要我了。”我想都没想接了一句:“就是你家在乡下也要去的啊!”

  接下来继续坐远郊公车,越开越远,心里越来越凉。两个小时后我们下车了,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四周围黑色的,有点星光。他咕哝着“没车了”。从公路上翻下土坡,有犬吠,是进村了,这里还没到他家。我说没车就走吧,有多远,还有三公里。提着东西我一言不发走在前面,天上的星星真的比城里亮,心里也慢慢都亮了,从学生时代的“地下情人”,到他失业在北京每次他去我那里住多长时间都无所谓,还有从来不提让我去他家。如果不是逼到今天这步,还会瞒多少年?一路上,心里没有气愤,真的一点都没有。豁然之后漫上来的是恐惧,那种深深的恐惧,一个和我肌肤相亲六年的男人,竟然会藏得那么深。我始终没有开口说话,默默的走,走在前。

  遇见一辆过路车捎了一段大约九点多到他家。他的母亲站在门边,门是红色的,夜色中也是那么清晰的一幕。院子中种了蔬菜和月季花,饿的我前心贴后背。丑媳妇见公婆竟然是这样完成的,是一种我从未预想过的方式,还没有来得及慌乱我已经坐在饭桌边了。家中仅他母亲一人,父亲兄长都在外工作。

  他母亲是一位极好的女人,第二天他奶奶就走了,自然陆续见了家中的其他人,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在我此次来他家之前,他的家人根本就不知道有我这个人的存在,甚至的那年的春节给他安排相亲,而那些日子里,我正在做自己父亲的思想工作。

  月底我离京回江南。
我仿佛有足够的勇气面对一切困难,但我却一直都没有勇气开口质疑我心中的阴影,我的隐忍一次次让自己妥协,也让自己痛苦。

  这件事我们一直都没有正面谈论过,就那么自然而然的让我知道了,接受不接受也就是如此。我自问自己不是一个爱慕虚荣的人,嫌弃农村出身的人是爱慕虚荣么?是他在嫌弃他的家庭还是我?我想他应该比我更加清楚。他究竟了解我多少?

  回到江南工作了一个月,就向领导提出身体不好要休假,这一休就是两个月,其实是做好辞职的准备了。七月初离开,把家当全部收拾了,退了房子,寄存在同事家中,准备日后托运到北京。当年我只身一人来到这里,五年后走的时候竟然也是那么多的破烂。这个也舍不得扔,那个也放不下,最后装了五个电脑显示器的箱子。那天心里的感概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或许是什么都没有想。

  回父母那里呆了两个月,复习准备考注册会计师剩下的两科。可怜我99年没考过还骗他们说过了一科,到2000年真的考过一科,也只能说还剩下一科。最后在家里看书时,只能白天看《财务管理》,晚上等他们都睡下了才把《审计》拿出来看。呜呼!撒谎的后果啊!

  九月初回江南,考试,之后装模作样的去上两天班。

  对领导说“有事谈”。

  领导没抬头“等空了我要好好和你谈谈!”

  我说“不用谈了,我辞职。”

  他抬起头,讶异,“想好了?”

  我立下字据,声明是由于健康状况欠佳,不适应事务所繁重工作,自愿离开。他们同意给我把三险继续上到2002年的12月,毕竟我是开所的原老啊,没挣下什么钱,倒是奉献了不少。和各路亲戚打好招呼,打着回家的幌子,到了北京。

spanar 发表于 2005-10-13 10:10:00

北京(一)
   
    来北京之前给男友打电话,谈到一个问题,我辞职了,他也没有工作,我们在北京如何生活。

    他的回答:“你工作那么多年,难道没有存款吗?”

    即便我爱他,即便我坚强,听到这句话,心里还是会难受的。我一再地说,我的那种隐忍害了我,也许也害了他。

    为了省钱,我乘火车十几小时到达的都是硬座,二十几小时才买卧铺,这次到北京也不例外,买的硬座。一夜很快就过去,他在北京站外接我。所带的行李很少,纸箱子都托运了。他在我来之前已租好房,350元/月的一居室,之所以那么便宜,一是在郊区,二是有朋友介绍的。房子建筑面积四十平米,带阳台,厨卫,一大间房没有分割过,简单家具。这也是至今为止我租房生涯中条件最好的了。

    阳光懒懒的照在阳台上,我审视这房间,就要在这里开始北京的生活了么?

    他身上只剩下几块钱了,我在来京时把五年的积蓄都转到他在北京以我的名字办的一张银行卡上,卡也交给他(也许是因为他之前的那句关于我存款的话)。

    其实,我的身家性命何曾不是也交给了他?

    五年,在那种生活条件之下,我一共存了16000元和2000元的国库券。

    既来之则安之,开始最初的家庭基本建设。最早买的东西是阿里斯顿的40升电热水器和电饭煲,一共花了一千多。我还是坚持以前的观点,一定要买质量好的东西,尤其是电器。电话在第一时间装上,和家人联系方便。我不敢说和他同居,对家里都说的是一个人住,之后只要电话铃响都是我去接,直到半年后装来电显示。

    最初的几天,不习惯和他一起的生活,包括他的亲昵举动都会让我反感。渐渐的适应,为了这个我们还打过架,是我先动手的。

    到京已经是九月下旬,打算过了十一找工作。十一是在他父母家度过的,他父亲还在假期找车带我去玩。他家人的那种亲情温暖驱散了我最初来京的不快。

    我真的有那么传统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他说我在北京会很容易找工作,因为我工作多年,有经验,也有职称证。开始在网上找,有个电脑城办上网卡很便宜,我们差不多每天坐一个多小时的车去上网,北京的月票,这些年我真的是把它发挥到极致了。

    有一家税务师事务所通知我去面试,当天相谈甚欢,月薪1800元,有奖金。我自我感觉也良好,面试第二天就通知下周一去上班。觉得就像是天上掉馅饼一样!

    周日下午,还是那个通知我去面试、去上班的老太太又打电话来,说是发生一点变故,我不用去上班了。

    。。。。。

    那种心情,算不算是从沸点到冰点呢?也不算,我预料过开始求职必然会有很多困难,心情只在接听电话的那刻沮丧。

    此后,我提出要去人才市场,他反对,说那里人多杂乱,也就一直没有去。
后来工作无着心里开始慌乱,去了一两次小的人才市场。只我一人进去,门票三元,那也要省着花的。果然很乱,大部分招的是销售、采编(电话销售)。有一家广告公司需要会计,上前投简历的时候人家说招满了,我说“会计师要么?”那男负责人这才抬眼看我。

    他问:“是北京人么?”

    我答:“是。”

    我说普通话很难听出是哪的人。他收下了简历。过了一两天,广告公司就通知我去面试了,男友陪我去的,换了五趟车到公司所在地,因为不是上下班高峰,用了一个半小时,心里觉得还可以接受。面试非常简单,他们要求我提供身份证,我哪里是北京人,造假证?当时搪塞过去了。老板单刀直入的告诉我,要求作假账。第二天就可以上班,试用期月薪1200元,试用一个月,转正后是1500元,每周工作六天。

    第二天我去上班,晨六点半走,提前两个小时,还是迟到了。头一天让我给电视台打电话问广告代理事宜。他们有若干个公司,我所应聘的广告公司刚开张,没有业务,没有单据要处理,也没有出纳。中午的盒饭还少订了一份,大家匀给我吃的。很饿了,但是吃不下。

    好不容易捱到下班,等他们发话了我才敢走,到家已经是晚上八点半。那天是他在家里做的晚饭,记得很清楚,黄瓜切的大大小小的块,吃了,想不起香不香,心里沉沉的。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已经不能吃苦了,就是怎么都不想再去那里上班。况且,我不是北京人,上哪里去找那么个身份证。无论是办假证还是作假账我都做不到。

    就算是不打算去了,我还是要给人家一个交代。第二天上午我去那家公司,老板一看见我就知道我不做了。还了头天发的一些纸笔,离开。

    也不再去人才市场找工作。心里就那么灰了。

    12月,注册会计师成绩下来,一科都没有过,三十多四十多分的成绩。打算第二年不拼命找工作了,能找到就做,找不到就算了。还是先考试,毕竟最后一年了。

    其后开始了家庭主妇的生活。

    南方人多数不会做面食。男友喜欢吃面食,还是带馅的。在京的第一年就是把这些学会了,包子、饺子、馅饼、锅贴、水煎包,甚至擀面条。在他父母家,早晨吃一种面片,他们叫片汤,我喜欢吃,他也喜欢吃,后来也学着做。一天两顿,几乎都是我做着吃的。学会做这些面食,也谈不上是爱情的力量,我就是喜欢去尝试,也喜欢看见他吃的满足的样子。从来京的第一天我们就记账,这个习惯一直沿袭到现在。

    我们两个人吃饭,买面粉都是成袋的,说是50斤一袋其实只有46斤,籍此可以讲价。我们生活在郊区,距家800米左右的地方有早市,品种丰富,新鲜,价格也便宜。我第一次看见蔬菜可以是论堆卖的。不过也有不方便的,南方人买排骨,可以只买两三根骨头(肋排),但这里不行,总看见有人把半扇,或者四分之一扇排骨扛回家的。我实在没有那个消化能力,超市的太贵,很久没有吃过排骨,直到我发现羊排,呵呵!一样的味美,但是体积小了很多。

    在北方,尝试了很多未曾见过的食物,当然也放弃了很多南方才有的美味。厨艺仍旧没有大长进,大概是我的水平就局限于此了。反正自己可以吃的下,也津津有味。

    差不多我每天的生活就是这样子,早晨起床,在早市吃早饭(有时也自己做),之后买菜,回来看书,做午饭,下午还是看书,也会在附近的小树林散步。晚上又是做饭,吃饭,看电视睡觉。基本上是早睡早起。

    到京不久就在图书馆办了借书证,这是我的习惯,每周至少有一次会去还书借书,每次路上往返三小时。

    年前,在前面所提到的事务所做过兼职,基本上就是外勤,我跟一个项目经理做助理。出去工作的时候,男友第一天都会陪我一起去,因为我不认识路。大部分的时候都很远,因为我住郊区啊。舍不得坐地铁,月票车倒来倒去,一般都是在两个小时以上,特别羡慕他们坐地铁的,我甚至说过那么句话“看,他们多神气!”虽然有点孩子气的口吻,但的确是经济窘迫的真实写照。做兼职,每天是70元的收入,也没有做多久,很快就过年了。

    开始我很不明白北京人坐车时为何总是奔跑,后来总算是知道了,不跑不行啊!
我并不是一个自身资源丰富的女人,没有高学历,没有大企业的经历,不漂亮。求职路上遇到的困难的在所难免的。不过,只要自己努力了,就会得到等值的报酬。
虽然到今天,我还是没房没车,没有一般意义上富足的生活,但是我有快乐,也许就是我那不可救药的乐观吧,才能使我走了那么多年。

spanar 发表于 2005-10-13 10:10:00

北京(二)
第七年:2002年

    这个年我回家了,一直说自己已找到工作,怕父母操心。

    虽然没有上班,也不敢在家里久留,怕弄出破绽,失业了四个多月,心理比较脆弱,面对家人也很难受。大概待了十几天返京。

    在我求职、失业的时间里,男友也一直在找工作,一直就没有着落。有一次倒是一家单位要他,月薪一千余元,嫌少没有去。

    过完年,事务所都很忙,我继续做兼职,其间还出差到上海、长沙。见了同学,不敢说那么差的境况。以前在他们眼中,我仿佛女强人。现在呢?还是面子心理作祟吧。

    到四五月间就没有什么活了,我赋闲居家,继续主妇生活。

    常常看着奔波上班的路人发呆,羡慕他们的起早贪黑,羡慕他们的步履匆匆,因为它们为着工作而忙碌。看着账本上的数字越来越多,存款越来越少,心里自然惶惶。不过这年的重点应该是考试,最后一年呀!而我98年过了两科,会计考了62.5分,如今再考,恐怕是很成问题的,也不敢出去找专职工作。

    最末一次的兼职工资迟迟没有付给我,拖了两个月我给事务所的人事部打电话,人家已然忘却。说起来是自己的劳动所得,我却不好意思频频催促,人事经理让我联系当时的项目经理。踌躇再三还是打了电话,事隔一周再次询问终于让我去领薪水。我却不好意思去了,后来是男友去拿回来的,不过几百元钱。唉!

    真的是那句话,贫贱夫妻百事哀么?

    九月份考试,差不多七月份开始投入的看书,不再两天打鱼三天晒网,什么都不去想了。早晨我骑车十几分钟去一个广场跑步,一边跑一边背审计报告、审核报告和验资报告。七点半去早市买菜,上午的阳光已经比较强烈,我对紫外线过敏,总是小心翼翼的走林荫道。回到家男友一般刚起床,他早饭后洗衣服,我开始做题。

    十一二点开始做午饭,偶尔会有午睡。下午在家或者附近的小树林看书,也会在地上挖挖蚂蚁洞玩。晚饭之后就不大学习,电视或者杂书。

    这年考试报名的时候我只买了教材,所有的参考书都一律免去。报名费、书费也蛮贵的。每一分钱都要算计。当时算到什么程度,举个简单的例子:过年的那个月,一般一二月份,2月天数少,而且要回家,这样就不用买月票了。从家回京后,能骑车办的事绝不坐车,尽量减少进城的次数。
一次在路边看见卖旧书的,卖书人的妻去年报名考试,参考书都很新,基本没用过。我在边上转了半天,拿起一本《财务管理》的习题翻了翻。然后坐在一边和他聊天,聊到最后问他《财务管理》《审计》两本习题多少钱,那哥们五块钱就给我了。哈哈!拿书,起身,撤!原价都是二三十元的呀。

    差不多就是靠这两本习题了,当然还有教材。考题历年积累下来我都有,只差2001年的。最后的解决办法是在西单图书大厦看书做题,往往是这样的情景,我往书架前一站,“嗖”拿出纸笔,甚至还可能有计算器。那时候做题的效率特别高。有的来不及的抄个大概地题目内容,抄上答案,回家做好了再去对。选择题就是在当场一手蒙答案一边做。

    考试投资太大,要是考不过心里会很愧疚的。

    考前一周,我对男友说要静心一搏,独自回到他母亲家学习。乡下安静,而且不用再操心每天的三顿饭。老太太人特别好,把我当自己的闺女看待一样。她是个内向的人,然而和我在一起时总有说不完的话,这样一个婆婆,也是很难得的吧?

    考试结束,一下子放松啊。混到十一之后,我又开始新一轮的求职。这次我不再听男友的话了,也不上网投简历。每天背着包,带瓶水,从郊区到市里人才市场转,到处递简历。这个时候我已经不在乎什么单位,给多少钱了,只要有工作可以做就行。

    那个时候萌生回家的念头,因为我们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多,争吵更是家常便饭。虽然我们认识七年,持续六年的恋情,但是共同生活只有一年,磨合的过程是痛苦的。都是二十六七岁的人了还那么幼稚。

    在求职的过程中我特别关注那种外派的工作,我希望自己可以被派到家人身边工作,而总公司是北京的,也可以回来。也就是过了一周,真的找到那么个工作,不过同时我还找到另两份工作。两份工作是会计(包括外派),另一份是事务所。说实话,我是真不想在事务所干了。

    面试之后三家公司都录用我,事务所的试用期工资最低,1200元/月。

    最后关头,我放弃了外派会计,既然是为了他来,我离开算怎么一回事呢?另一份会计工作那家的老板是个福建人,大概是买了澳门身份,言必称国外内地,让我很不爽!内地固然不错,澳门也是中国的啊。虽然他养的一条黑背我很喜欢,还是放弃了。我离开他公司时,摸着狗狗的后背,他说“你要是来这里工作,就能天天看见它了。”

    (哼哼!哪天有钱了我也养一条。)
事务所,轻车熟路的开始工作,在北京的第一份固定工作。每天花在路上的时间很长,用月票,换五趟车,早晨6点40出门,8点半上班,常常看见我在二环路下了车呼哧带喘的跑啊跑。我走的那一路,多趟车都是北京出了名的拥挤。原本看见北京人民跑步追车的情形大不解的我也练就了一身挤车功夫。为了节约时间,在一处换车地我少换一趟车(仅仅两站地),一路跑到下一个换乘地。步行二十分钟,最后我可以八分钟跑到,锻炼身体啦,减肥啦。
不过做的蛮开心的,我又可以工作了。自己也不是工作狂,但是闲着那种滋味太难受了,不仅仅是经济上的压力,心理上的解。
到上班的时候,我拿到北京的钱已经花的差不多了,还是那么节约的情形下。这一年没有买过什么衣服,除了基本生活,娱乐是想都不能去想的。差不多每个月回男友家一趟,面对他的父母同学,我还要帮他撑面子。我心里不舒服,想必他也不好过的。我们没有正面谈过这些问题,他心里的压力不小,又不是会说出来的人,我尽量不惹他不开心。回他家的路上那么远,我从来不敢说饿了、累了,说了,我不想给他添麻烦。
我个性强,差不多是那种说一不二的人。也注重一些细节,说起来都是无关紧要的细节。比如他常常开抽屉拿东西关不牢,或者倒水流到桌子上地上哪都是,我特别介意这些。让他关好,擦干净什么的。说话的口气可能不大好,一而再再而三的,这些问题都成为争吵的导火线。他沉默,不善言辞,我显得咄咄逼人。
因为一些想不起来的小事,从吵架开始到动手打架。吵到我负气离家,他上来阻拦,然后就扭打。。。。。。我大概那时候真的脾气太坏了,记得还把房东的柜子玻璃都打碎过一块(我从来不摔东西哦)。其实他还是没有真的动手,真动手了,哪个女的打的过男的?
有一次我终于跑出来了,坐上公交车到市里,也没有目标,没有吃饭,身上只有几块钱。车到终点就换下一趟,一直跑了二三十公里,饿了在街边喝了一瓶酸奶。我实在没有地方去,自己要死要活来的,怪谁呢? 就是走,又能去哪里呢? 回父母家?回江南?都不可能。我只能没有选择的走下去,只能回我们租来的房子里。
吵的实在太多了,我也开始反思,其实这些细节都是我自己心理上需要的,并不一定要强迫人家也这样做,后来就改变方式,他不擦我跟在后面擦。。。。。。
脾气是一点一点在改变的,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
周末,我都会买很多菜,平时我上班他也会去买,但是总不大合心意,也许是南方女人的挑剔吧。每个星期领着左一袋又一袋的菜、水果,走在路上,我就会蹦出那么个念头:“大力水手”,很形象的。
在事务所原本说试用期三个月,结果两个月就转正了,和同事相处的特别好。工资涨到2000元,工作也不很忙,心情愉快。每个月发了工资我都及时上交,记账也是由男友来做,我一直对他很放心。
回他父母家,我更加长袖善舞的帮他作弊,减轻他的压力。没想到的是,在2002年的年底,他父母提出要我们结婚!!

spanar 发表于 2005-10-13 10:12:00

北京(三)

“结婚”篇

    其实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提过多次了,每次不是我装聋作哑,就是他不吱声的起身离开。可是这次,仿佛逃不掉了。我对家人的态度是,自己的父母自己搞定。他的父母,我实在没有办法那么坚决的拒绝,理由呢?我不忍心说“我们没有钱”,“我父母不同意”,“我心里不踏实”。。。。。。他的家人,对我真的很好,很好。

    这个话题从夏天开始,扛到10月,我找了各种借口来搪塞,包括什么没有立春不适宜结婚啦,自己想想都要发笑的理由,直到最后都不敢回去了。他也不想结婚,但是他并没有去做父母的工作。后来还是我先妥协,算了,不要让老人那么失望。我想出来的主意也许是不合适,这个只有我和他知道的秘密。大概是10月吧,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他家人打电话催我们领结婚证,我接的电话,我说“已经领结婚证了”,甚至还编了什么婚检之类的内容。以前我陪同事领过结婚证,手续倒也知道的全面,蒙啊,就蒙过去了。

    事情还不算结束,越闹越大。他父母还提出“要办”。呜呼!!

    我坚决不同意,他家就此事召开多次家庭会议。本来就是没有的事,怎么能让人家真的办什么“婚礼”呢?到今天,我还是觉得这件事上真的对不住他们二老,我就是被一步步推到那种境地。后来,我的态度是,你们要怎么弄就怎么弄吧,反正我家人是不会来参加的。

    时间定在元旦,我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照常上班下班,买菜做饭。他既然都不管,那我还能说什么。2003年的元旦只休息一天,12月31日下午他哥哥开车和我们一起回乡下,第二天在他家附近(提前订好的)的一家餐厅请他们诸多亲戚吃了一顿。席间要求新人发言,还是我上去讲的。那天我就穿了上班穿的衣服去的。午饭后我和他一起离开回市里,第二天还要上班。

    他父母给了我们一万元,他哥哥给了三千,都交给他存了。

    心里是歉的,不是那种刻意做出来的东西。这是欺骗么?
注册会计师的成绩是02年12月出来的,刚才光顾着写“结婚”的事了,这么重要的话题没有谈。那天我和好几个同事在一家国有股的企业做离任审计,听说成绩下来了,通过语音电话查询,我不敢去查。同事头天已经查了她自己的,没有过,把我拉到楼下,说用手机打电话,我显得那么底气不足,她主动给我拨号,但是手机不能打那个语音电话,作罢。可是我心里那个小虫子就一直痒痒着,下午去印资料,看见座机,只有一个工作人员。我就说借用电话。战战兢兢的拨号,前面是一大段的音乐还是提示忘了,反正很长时间才切入主题,输身份证号,一门一门的报,都考过了,61分和69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怦怦跳,又输了一遍身份证号。。。。。。。

    哎!那个时候觉得语音电话中往日奇怪的女声是多么悦耳呀!

    02年的11月,我们还搬了一次家。郊区住的人越来越多,早晨坐车成为一大麻烦。出门的头一趟车就要拼命挤,下一趟的换乘也是和打仗差不多,路程上的时间越来越长,就萌生了搬到终点站的想法。差不多每天都会有气急败坏的人扒拉着车门不让车开,每天都有人在车上骂骂咧咧不让司机停车,这就是北京老百姓的真实生活。车上的人想早点走,车下的人想挤上来。我依旧舍不得坐地铁,每天那么五趟车来回倒,在路上用去四个多小时。

    有一个雪天,特意早走,在路上不可避免的有伙子扒门。司机已经摁下开门的按钮,门口的人就是挤着不让门开。。。。。。僵持!大家都在骂,心里那个急!后来门终于给人家拉开了。

    他挤上来就问“刚才谁骂呢?”全沉默了。

    我搭茬了“大家都着急,早点出来不就完了,一车人等你一个,还好意思那么问”。

    他就开始反驳我,关你什么事之类的,或许还有一些不大雅的,忘了。我对他说的是“今天是周一,不希望一周有个好的开端么?”

    他说“我爱高兴不高兴,你管得着么?”争执没有多久,我们都闭嘴了,我没有太多和别人在外面吵架的经验。不过后来下了车去坐地铁,在等地铁时恰站在他边上,我问他:“你生气吗?”他有点窘了:“我不生气。”我说“你真的不生气啊?”

    嘎嘎!其实他是生气来着,给我说的不好意思了,我是笑嘻嘻说的。要不是下雪,我真的舍不得坐地铁呀,三块钱呢。

    (以后不和人家吵架了)

    此后不久,把搬家找房子提到议事日程上。男友在公交终点站贴了小纸条,不久就有回音,当下看房子。走到车站十分钟,但是那条路比较荒,周围是刚刚被开发商圈的农田。没有以前的社区方便,买菜要提前一站下车,附近没有超市。这里是400元/月,季付。我工资见长,至少不再捉襟见肘了。房子比以前大,一居室的新房,搬家是新房东和我们一起完成的,那个电热水器移机费要80元,拆40元,装40元。结果我踩着凳子爬上去自己拆,找了个有冲击钻的人装上,省了50元。所有的家什都是我收拾打包,他们负责搬运。租了那么久的房,我最怕的就是搬家,收拾旧房,在新居又要一件件掏出来,也是一件浩大工程。

    搬过来住,坐车比以前方便,买菜可成问题。五点半下班,七点多下车买菜,走一站多地回去,到家快八点。有时候他买,有时候还得心吃什么。还好事务所的工作不是那么死,外勤完成的早可以早回家,不过也有拉晚的时候。有外勤的日子交通费是可以报销的,也就是说可以坐地铁了。从我开始工作,就很少有自己做面食吃的机会了,我们搬家带过来的小半袋子面粉最后都长了虫。

    这段时间是我身体最好的时候,以前在南方经常生病,简直药不离口。如今每天和公共汽车赛跑,从最初的望车兴叹到后来就没有我挤不上去的车了,人的适应能力真的是超强,也不再生病了,也算是一收获。
第八年:2003年

春节我没有回家,照他们的规矩,“结婚”第一年是不能回自己家的。

    这年算是一个里程碑,过完年不久男友找到工作,结束了多年的失业状态,经济改观。起初的收入仅几百元,不论怎么样,毕竟是有新的开始了。当我们吵架最厉害的时候,我想过,一旦他可以生活自理我就可以离开。一闪念吧,不是那么强烈的考虑。

    还有就是众所周知的“非典”,每一个生活在北京的人应该都是或多或少的受过影响吧。

    其实我很怀念那段时光,当然不怀念那种疾病。

    四月,事务所已经不很忙,我们每天在办公室里打羽毛球,练就了一身超低空打球的好本事。球被打的都没毛了还在用,穿过桌子、凳子、花盆飞来飞去。不止一次落入杯子里,雪白的墙顶被打的斑斑点点,这些痕迹后来被同事用橡皮擦干净了。

    那可能是我这么多年最开心的时光。

    四月底放假,放了一个月,男友的公司没怎么放假,我又开始做家庭主妇,但这时候心情不错,没有什么压力,我一直就不是一个要求高的人,这样子就心满意足的生活。年初我也加工资了,涨到2200元/月,还有加班工资,报销外勤交通费。

    刚放假时,空气比较紧张,临时回公司做事,到下午五点多下班高峰离开,不敢坐公交车了,借了同事的自行车骑回去,用了一个半小时,据说是二十多公里。后来还车时我实在没有勇气骑回去,是男友先骑了十几公里,剩下几公里我完成的。

    到后来也不恐惧了,一个外地同事在非典期间心情郁闷,我还跑到市里去看望,地铁、公交车上寥寥无几的人,大家都戴着口罩相距遥远。我却挺高兴,心里散淡的,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安静的北京城。
再次上班后不久,男友换工作了,和他专业对口的一个职业,工资大幅上升,特别忙,几乎天天加班。

    我也忘了我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吵架的,也不怎么说太多的话。每天回家就是买菜做饭,洗漱睡觉,单一的生活。

    半年都是那么度过的,自从他开始有新的工作,就越来越疲惫,回家多数都很晚,一个是加班,一个是住得远。他很少和我谈及工作上的事,我也不认识他们单位的任何人。我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总是唧唧呱呱的说个没完。无论是单位的人还是路边看见的事都拿出来说,他常常显得不耐烦。最多的一句话是“我累了,你安静一会好不好。”

    十一,我回家探亲,回北京是早晨,他没有接我,我自己说的,太早了不用接,但是在快到家的时候要走十几分钟的路,我拿着的东西实在是太沉了。回家,他还在睡觉!我心里觉得挺委屈的。

    过完十月,工作上又开始忙了。整个北京东西南北到处跑,我开始和一个搭档组队,做项目经理。每天也疲惫,做饭简直成了令人头痛的一件事,最着急的是冬天天黑的早,等我赶到家,人家卖菜的都走了。他根本指望不上,很少有不加班的时候,只有周末囤积很多菜,也没有冰箱,周日我常常要做“大力水手”。

    我完全感觉不到生活的乐趣,每天的快乐大概就是在工作中,和同事一起,埋头于账册。回家像打仗,忙活完差不多就是睡觉时间了,第二天还要早起。

    到十一月又准备搬家,经济条件好了,可以搬到市区,我在报上登了广告。印象深刻的是看房那天下大雪,看完房出来候车,立交桥下全是人,来一辆车就是如潮水般的涌上去,凭我的身手都已经难以上去了,又跑到另一个地方去挤别的车。那时候就想如果能住在这里多好啊,可以骑车上班,每个月多几百元,但是整个生活质量就不同了。

    他那时收入已经比我高了,所有的开支还是有他来管理,我只管买菜,每天花了钱给他报数记帐。

spanar 发表于 2005-10-13 10:15:00

网络问题,COPY未完持续,请等待...
页: [1]
查看完整版本: 十年 [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