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村治的前景谈及吉他音乐教育--香港邝伟棠
對村治目前的評價,基本上同意大家的看法,對她以後的發展,如果客觀來評價村治的話,除去包裝的因素不算(這些因素只能有效於一時,長時間還是得看實力),這方面我不認為她具備更進一步的條件,一個音樂家的成長基本上是由他/她的學習過程,生活經歷,演出經驗,際遇與運氣這些因素及條件來決定。
先從學習說起,日本在這方面很奇怪,古典吉他在亞洲來說,是發展得最早的國家,但幾年前仍然沒有大學設有吉他專業,目前有沒有我並不清楚,但以村治的學習時期來看,和她爸爸村治昇所寫的,介紹她成長的書中內容,她並不是正統音樂學校科班出身,但這方面是雙刃刀,不是從少在音樂學院學習的話,本科的業務會吃虧一點,其他體驗會多一些,但本科業務不充分,可能亦是村治最後往巴黎師範大學的原因;但師範大學的要求並不能跟重點音樂學院相比,而且她到法國留學時間雖然不長,但期間仍然在日本活動頻繁,在歐洲期間參加的大師班或藝術節並不多,而她在日本以外的整場獨奏音樂會非常少,以所知只在韓國曾經有過,這方面的學習和經歷並不會起很大作用。
一家學校好不好,我個人認為並不一定是看老師有多好,因為老師與學生之間還有配合不配合的問題,即使西戈維亞再生,也不見得作為他學生便一定會成功,因為他是要求學生要完全按他的想法去做,這方法並不是對所有人都有效,很多被認為是他學生的演奏家,私下表示並未有從他處學到什麼,受到的影響也不重要,甚至有認為是不好的影響更多;又以威廉斯為例,我看過很多他在不同地方的課,嚴格說,他是音樂與技巧都不會有太深入的指導,他的指導是以方向為主,如果恰當的話,便是屬於指導的最高層次(例如主流音樂圈的超級老師Nadia
Boulanger,能給學生指出他們本身的長處,從而建議一個正確發展方向,才能教出如Carter, Copland, Piazzola等,風格截然不同,但又能在各自的領域上,帶領著潮流的大師級音樂家),但對沒有很高天賦,或尚在求學早期的的學生,可能會覺得沒有學到甚麼,我便曾在威廉斯的大師課上見過不少學生一臉茫然,但像大衛羅素和帕肯寧,他們都認為威廉斯對他們的事業發展有關鍵性的影嚮,不過也提到並不是從他那裡學到什麼實質的東西,而是啟發性的,又例如楊雪霏,她剛到英國時有定期找威廉斯上課,但實際從第一課開始,都只是聽完她彈琴後便與她吃飯聊天,技巧當然是半點沒說,聊音樂有關的也絕少是說吉他的(以我所見,他家的CD
極多,特別是各國的民族音樂,但吉他的便只有他自己和楊雪霏的而已),而他給楊雪霏的建議,也主要是發展方向上的指引,他認為楊並不是一般的優秀吉他演奏家,而是別的東西(這方面與楊的院長對她的看法相同,套用他們的話,she's
something else),認為她的成就不應只局限在吉他圈,應更多向主流音樂圈發展,亦是大家現時見到楊雪霏的發展路向和在做的事,同樣,相信楊雪霏也會告訴別人,威廉斯對她影響極大,但實際上,其實她並沒有從威廉斯處學到什麼具體的東西。
可見好老師不定在好學校,優秀學校的老師也不見得便能配合每一個學生,還得看條件配合,村治的老師是福田,相信偶像式的包裝並不是福田給村治的指引,從他給村治上課的錄象來看,除了一些音樂說明外,很多都是很重個人口味的處理方法,如果是演奏個性鮮明的人,又能融會貫通,加進自己的想法,這並沒有問題,但村治的演奏可以發現極重的福田影子,但又不能超越福田,如果沒有本身的特點和個性,兩個同類的演奏者,我幹嗎要聽次一點的?
而一所學校對學生好不好,我是更大程度認為應從它的制度,和能提供給學生的資源與機會來評定,以英國皇家音樂學院(Royal Academy
of Music)的吉他專業為例,包括主科與研究生,通常同一時間有大約五至八名學生,基本老師有三位(一位負責獨奏課,一位負責合奏課,一位負責表演課,表演課實際是由負責老師主持,所有學生,甚至是旁聽者一起參與討論;另外兩位老師每人帶半數學生的獨奏課,再帶另外半數的合奏課,如果與別的樂器合奏時,可能再加上別的老師,每位老師的責任非常清楚,但又起了互補的作用,較不易令學生有偏向或單向發展的情況,學習上的自由度很大,沒有任何強迫,但實際上似鬆實緊,如果自律的話,課程是挺緊張的,日本的木村大,到學院學習一年不到,可能因為無法適應,便因學習不理想而被退學。另外幾乎每個月都會有一至兩次的大師課機會,而且是像威廉斯,巴魯艾科,阿薩兄弟,大衛羅素等的現今第一線演奏家,因為學生不多,來訪的大師卻多,所以可輪上的機會是不用愁(皇家音樂學校便沒有這麼好的資源,而它們卻有20多30名學生,西班牙皇家馬德里音樂學院更多至200以上的學生,如果不是特別出色,能期望可以輪上在多少高水準的大師課上彈奏?),甚至做成個別學生挑課來上的情況,而同學都是高水平的,亦起到激勵作用,試數數大家較熟悉的便有David
Russell, Antigoni Goni, Fabio Zanon, Xuefei Yang, Katona Brother,
Mark Ashford, Eden Stell等等,不算吉他的話,其他同學更不乏帕格尼尼大賽,柴可夫斯基大賽等獲獎者的明日之星,已經是DG,
EMI等唱片公司的演奏家,而大部分藝術節和比賽,都會把有關資料送去,倫敦亦有不少獨立經理人及有規模的經理人公司,經理人公司亦會留意一些出色的學生,故如果自己用心及上進,機會是不愁,當然最終成功與否,還得看運氣,具有類似條件的學院,大概還有美國的茱莉亞。
要具備上面的條件,成為一所世界中心的音樂院校,得是位於文化中心和大都會中(一般這兩個條件都會同時存在),亦要有悠久的歷史(這樣才會有更多的贊助者,和能吸引到好的老師任教),而在大都會和大城市才會有蓬勃的文化活動,這樣才能有音樂以外的文化衝激,才能提供較多的發展機會,而那裡的聽眾都會是被寵壞了的一群,特別挑剔,這對音樂家的成長是好事,以此來看,大概紐約的茱莉亞,倫敦的皇家音樂學院等,可以符合條件,原來巴黎音樂學院亦具備這些條件,但現時整個法國的藝術氣氛及發展似乎較偏向靜態的如繪畫和雕塑等藝術,能用於音樂的資源便顯得不那麼充分,更不要說並非重點的師範大學,凡此種種,都是我認為村治可以彈得不錯,但很難更進一步的原因。
但回過頭來看我們國內的情況,對比上述提到的因素,完全在國內學習吉他,似乎仍不容易有成材的條件,先說師資,由於發展時間尚短,並不充裕,沒有太多可以挑,更別說要找能配合的;再說學校,具備大部分條件的學校,可能只有北京中央可以算上,目前上海音樂學院只是在屬下的現代音樂學院中設有吉他,還不能跟提琴與鋼琴等重點專業比,所能提供的條件與資源總是有限,廣州據說今年也會開辦專業,但尚未清楚他們的編制屬於那一級別,但初步消息,是以流行吉他和民族吉他為主;其他地方院校由於處於一隅,對外交流的機會可能不會太多,此外一個演奏家的成長,參與活動的機會多少也很重要,目前在國內的學習方式,是以拚命練琴為主,如果不是尖子,活動不會太多,整場的獨奏音樂會可能在整個學習過程中都不一定有安排,而公開的真正演出(指在正規演出場地,面向大眾的音樂會)也很有限,在家練琴和公開在台上演出、在音樂會中彈15分鐘、彈半場或負責整場演出,其間是有很大分別的,從如何合理安排曲目,如何分配練習時間,如何整理音樂會內容介紹,以至穿什麼,如何出台,如何謝幕,在台上要不要說話,如何說等等都有很多學問,這些都應該在早期便開始培養和注意,但國內在這方面似乎並未有太在意去要求學生,而且很多時也並未有鼓勵學生多聽別人的演奏會,多聽其他類型的音樂會,更不要說涉足音樂以外的文化,實際透過這些機會,是可以很有啟發的,除去音樂和技巧,我們可以發覺外國演奏家在台上表演時大部分都很自然,這些是從小培養方式不同而形成的差異,而音樂上,獨立比速度,比乾淨,比音色,我們不一定吃虧,但整場音樂會下來,是否真的能感動聽眾?特別是對其他樂器的演奏者,對不彈吉他的一般大眾,他們只會注意音樂動聽與感人與否,即使再快再難的吉他樂曲,從聽覺印象上,也不見得可以比得過鋼琴;目前國內的教授方法,仍然很重古時師傅與徒弟的關係,很多時是老師說了算,在發展方向形成很多局限,並不容易按自己意願選擇方向,但從來藝術發展最輝煌的時期,都是多元化的百花齊放更易出人材。
不過也不用失望,以目前國家的發展,我們正處於這一兩百年來最穩定及繁榮的時期,各大學院校增設吉他專業的日多,與國外交流日益頻繁,而學習途徑也越來越多,以我國廣大的幅員,眾多的人口,未來我們能有大師級的演奏家,或在各位朋友中能有大師級的演奏家出現絕不會是奢望。
2003-7-22 15:1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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